晨光爬上窗棂时,父亲总爱沏一盏老干烘茶,水汽蒸腾间,茶汤漫溢出姜黄的色泽——那恰是莱芜大地的底色。他常说:“这茶是山的筋骨,河的血脉,喝一口就能尝遍故乡。”杯底沉浮的茶叶如散落的家书,每一片都在唤醒沉睡的乡愁。 山野间的密码 老屋院墙外就是绵延的丘峦。深秋爬山虎将石墙染成绛红,祖父曾在此教我辨认山中的馈赠:“花椒叶揉碎了是上好的止血药,野薄荷煨汤能治风寒。”松涛掠过山脊时,他粗粝的手指拂过杨树皮上的裂纹,说那都是山神写给庄稼人的信。多年后我方明白,山的语言早已烙进我的骨头里——当我在城市高楼间呼吸困顿时,梦里总回荡着松针坠地的沙沙声,那是泰山余脉给游子的抚慰。 汶河的水声是另一种烙印。此河奇特地逆流西行,宛若背对世俗的隐士。少时我随祖母在河畔浣衣,石板被水流打磨成温润的青玉。她拧干被单的手突然停住:“瞧这纹路,和咱家石碾像不像?”的确,村里那盘石碾昼夜吟哦,谷物在石轮碾压下簌簌剥落金壳,如同岁月剥开生活的茧。排队等碾的乡邻们递着姜糖与家常话,碾道里的细尘裹着蒜香,将人情世故酿成甜浆。 清明的烛火 年年清明,家族血脉便会在坟山聚拢。清晨薄雾里,女眷们摆开青瓷碗碟:切得齐整的羊汤冻、酱香源的卤牛肉、新蒸的菜窝窝。父亲点燃黄纸的瞬间,火苗在碑文间游走,祖父的容颜在檀香中逐渐清晰——他生前最爱看莱芜梆子里包公怒铡陈世美的段子,总说人间正道就该这般响当当。纸灰如黑蝶盘旋时,三叔忽然指着一朵云喊:“看呐,老爷子扮上黑脸了!”众人仰头,含泪的笑声惊飞了柏树上的麻雀。 下山时必经金岱湖。岸边桃花泼辣地开着,孩童扯着纸鸢线在田埂奔跑。有只糊成燕子形状的风筝突然栽进菜畦,放风筝的孩子跺脚懊恼,系着蓝布围裙的老农却拔起沾泥的“燕子”,用袖口擦净竹骨递还:“飞累了的雀儿得歇歇脚哩!”那朴实善意如春水漫过心田——后来我见过许多精致的笑容,都不及那沾着泥星子的乡音珍贵。 舌尖上的年轮 每个漂泊的莱芜人,行囊中都藏着三辣一麻的魂魄。祖母腌渍的姜片琥珀般透亮,咬下去辣中回甘,像极了她坎坷却敞亮的一生;邻家作坊的香肠晾在竹竿上,肥瘦相间的肉糜裹着花椒粒,北风一吹,整条巷子都跳动着麻辣的韵律。< "bball.zq724h.com"> < "ausa.zq724h.com"> < "ausl.zq724h.com"> < "auss.zq724h.com"> < "asiaq.zq724h.com"> < "wcq.zq724h.com"> < "u20wc.zq724h.com"> < "euroq.zq724h.com"> < "afrq.zq724h.com"> < "samq.zq724h.com"> < "namq.zq724h.com"> < "lakers.zq724h.com"> < "rockets.zq724h.com"> < "clips.zq724h.com">最难忘是岁暮的锡匠老铺,老师傅锤打锡壶的叮当声里,雪白锡片渐次绽放成牡丹与云纹。“老手艺就是磨性子。”他吹去浮雕上的银屑,“急不得,像咱汶河水似的,该往西时绝不扭头往东。”这倔强从容,正是莱芜人骨子里的气象。 永不谢幕的乡音 去年深秋返乡,忽闻村口锣鼓铿锵。文化广场的幕布前人头攒动,皮影艺人指间舞动的穆桂英正大破天门阵。白色幕布后,巩学文老人的曾孙摆弄着驴皮影人,一招一式承袭着1955年祖辈初创时的风采。光束穿透彩色皮影投在孩童晶亮的眸子里,仿佛历史与此刻在此接通血脉。 暮色四合的鲁中大街华灯初上,车河如金色飘带穿城而过。咖啡馆落地窗内映出年轻情侣的笑靥,而街角羊汤老灶前,老师傅仍用长柄勺搅动着乳白浓汤,升腾的热气模糊了新旧时光的边界。这座钢铁与花椒淬炼的城市,终究在岁月更迭中守住了最珍贵的火种——它不诉辉煌,只将那山风般的淳厚、汶水似的柔韧,悄悄织进每个离乡人的行囊。 故乡从不是泛黄的旧照片,而是流转在血脉里的歌谣。当老干烘茶的姜香在舌尖漾开,我听见太行余脉的回响:“八宝凤凰城的孩子,飞再远也认得归巢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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