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光棍二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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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讷言

　　    小时候不懂事，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有人打光棍儿，一人分一个媳妇不就得了，现实生活中却让我接触到了不少光棍老人，了解到了他们的生活、尽责、失败与苦衷。其中就包括我的光棍儿二老爷。

        我说的这个光棍儿二老爷是我们生产队的饲养员，名叫耿胜，那时候我就记事儿了，经常到生产队里去看牛，虽然知道牛劲十足，发起威来不得了，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看，但还是愿意去看。毕竟牛在平时是不发牛脾气的，那憨态可掬的样子着实令人喜爱，因为去生产队的机会很多，所以对这位饲养员二老爷印象特别深刻，以至于他去世很多年了，还能梦见他。

        也由于父亲经常担任生产队会计的缘故吧？光棍儿二老爷对我格外和蔼。但是，后来，光棍儿二老爷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

        这个时候，我就上学了。为了多挣工分，减轻父母的压力，几乎每一个孩子都在放学以后去割草，每割三斤草就挣一分，那些比我们大一些的孩子每次都能割二三十斤，割一筐草就能挣大人在生产队里干活一天的工分，着实令人羡慕。而我们才刚刚开始学着割草，每次才割二三斤，连一分也挣不了，着实令人着急。

        机会终于来了。因为生产队里的玉米苗长起来了，玉米是用耩子播的，比较稠，为了能让玉米棵长大，需要间苗，被社员们间出来的玉米苗，绿油油、水灵灵的被扔在农田里，着实令人喜爱，妈妈就让我们拿会家切细了拌上玉米糁子喂小鹅，小鹅非常爱吃，不一会儿就把素子吃大了，“啵呦啵呦”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非常令人喜爱。

        既然玉米苗小鹅非常爱吃，牛就更喜欢吃了，所以我们在放学之后割草的时候，就捡了一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扛回了生产队里，压得肩膀生疼，希望在过秤的时候，也能过二三十斤，也能挣大人一天的工分。尽管很累，心里却也欢喜。可是，饲养员光棍儿二老爷竟然不收，说是玉米苗有毒，牛吃了不仅不长膘，还会死亡。大家对他的说法都不理解，就“嘶嘶吆吆”地跟他理论，光棍儿二老爷耿胜竟然把这件事告到了生产队长董叔那里。董叔也拿不准，就说：“该是不要紧？”

        可是光棍儿二老爷耿胜说：“什么叫该是不要紧？你说不要紧就是不要紧，要是牛跌了膘或者是中毒死了，由你负责就是，你是生产队长，我概不负责！”

        生产队时期，耕牛受国家保护，哪个生产队里的牛病死了，需要上报，绝对不能自行处理。药死了牛是要判刑的。生产队长董叔一听责任重大，只好依着他。光棍儿二老爷还建议队长董叔对这件事要形成一个硬性规定，无论什么人弄来的玉米苗，一律不收。无论大家怎么求情也是白搭。

        孩子们下了一阵大力，却落了个一场空，我们只好唉声叹气的回家。尽管大家都不认可光棍儿二老爷的说法，但是有生产队长董叔的硬性规定，以后就再也没有捡玉米苗的了。父亲和母亲也不认可光棍二老爷的说法，都怪光棍二老爷脾气古怪，他是看着大家捡拾玉米苗挣工分太容易，所以故意刁难大家。于是人们就讲起了光棍儿二老爷脾气古怪的故事。

        光棍儿二老爷脾气确实有些古怪，光棍打到40多岁了，有人给他介绍了对象。成亲的那天晚上，大家让他拜天地，他说：“这不是闹着玩吗？”

        大家对他说的话很不满意，婚姻之事是一辈子的大事，再严肃不过了，怎么就成了闹着玩呢？他说的话就不吉利，结果还真的就不吉利，他与人家那个娘们过了不到一年就分手了，那娘们也没有给他留下一儿半女。后来那个娘们改嫁到了邻村姓田的，独里闷儿生了三个儿子。大家都说，一个女人该填还谁就是没有治？都埋怨光棍二老爷耿胜说话不吉利，才坏了大事。过去，大家都迷信，啥事都往吉利不吉利上去想。其实，也有知道根本原因的人，问题在于光棍儿二老爷耿胜脾气太大，一手遮天，容不下人。那时候粮食紧缺，多了这么一张吃饭的嘴，粮食消耗的非常快，耿胜尽嫌人家能吃，老是跟人家打仗，人家在这里过不下去，就包了一下衣裳，另嫁他人了。

        光棍儿二老爷耿胜没有眼光，他光知道眼前，不知道长远，等生了娃儿，补了自留地，是又进人来又进财，那种其乐融融的景象是光棍二老爷想象不到的，光棍汉的心胸是极其狭隘的，活该耿胜是一个打光棍儿的命。

        那个时候，年轻人都忙着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家里的自留地就靠老人种，耿胜就与哥哥耿寅抽空去摇辘轳浇菜。耿胜大概是自幼的童子身，身强力壮，哥哥年老体衰，董胜老是嫌哥哥干活不出力，兄弟俩在一起干活净抬杠。

        后来光棍儿二老爷老了，因为没有子嗣，就让大哥耿寅的二儿子，也就是自己的二侄子耿河继承了自己的家业，给自己养老送终。耿河干活过日子也是一把好手，结婚之后不几年就积攒了一些财产，现在又继承了二叔的两间大北屋，宅子也大了，就打算把宅子翻盖了，弄成一通堂的五间大瓦屋。可是二叔耿胜担心侄子耿河财力不足，对他翻盖房子持怀疑态度，他问：“长河啊，你到底陈多少钱？你就执掌着盖屋？”

        耿河听到二叔根问自己的家底儿，有些生气，就说：“你管我陈多少钱干什么？盖好了房子让你继续住原来的那两间大北屋就是了。”

        光棍儿二老爷耿胜仍然有些担心，一旦把老宅子拆了盖不起来了，自己没地方住了咋办呢？就阻拦侄子耿河拆自己的两间老房子了。叔侄二人，连同与侄媳妇周莲之间产生了隔阂。

        自己家的三间老房子已经拆了，建房子的砖瓦、木材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耿河一家三口临时住在天井中的帐篷里，二叔的那两间屋就是不让拆，翻盖房子的事情就这样搁了车。

        对于一个小家庭来说，盖房子可不是一件小事儿，哪能说搁车就搁车？侄媳妇周莲对二叔的出尔反尔表示不满，就经常嘟噜一番。光棍儿二叔从侄子嘴里掏不出实话来，就质问侄媳妇周莲：“你们陈多少钱，就执掌着翻盖房子？”

        耿河不想把自己的家底泄露给二叔，以为二叔知道了到处乱说不好，所以没有回答他。现在已经把宅子拆成破碴烂院儿了，周莲更担心不好看家，也回答说：你待管我们陈多少钱干什么？盖好了房子，让你继续住你原来的那两间就是了。”

        光棍儿二老爷掏不出侄子耿河的家底儿，还是有些不放心，说啥也不让他拆自己的那两间房子。他那两间房子拆不了，耿河盖成一通堂五间大瓦房的计划就难以实现，周莲急了，就又嘟噜起来了。光棍儿二老爷见侄媳妇经常对自己不满，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就对周莲大打出手，一拳头打过去，把周莲的鼻子打得“呼呼”得流血，还声称要到她娘家去告状。他也真够理直气壮的？大家都说：“光棍儿二老爷也真够霸道的，还敢打侄儿媳妇，打了就打了吧？还要到人家娘家去告状？”

        也有的人说：“得亏周家是西峪镇的独姓，要不人家娘家还不把他撕巴烂了？”

        光棍儿二老爷就是这种霸道脾气，要不然他也打不了光棍儿！

        后来，在家族的劝说下，光棍儿二老爷才打消了顾虑，终于同意让侄子耿河扒掉自己的两间老房子，耿河的一通堂的五间大瓦房也盖了起来，也没有出现光棍儿二老爷担心的现象。但是，自从光棍儿二老爷打了侄儿媳妇周莲，叔侄二人的关系就不怎么好了，虽然光棍儿二老爷也住上了免费的大瓦房，但是，耿河全家也不再怎么搭理他了。

        后来，我三叔当上了生产队长，光棍儿二老爷要求给他涨工分，因为过去一直以来饲养员的工分儿就是一天7分，光棍二老爷嫌少，可是饲养员的工分是一年365天都有，阴天下雨，别的社员没法干活的时候，他也有工分，所以三叔就没有给他涨，光棍二老爷耿胜对我三叔很不满意，还说我爷爷的时候不这样，光棍子就是不行，小气。其实，我三叔也是一个光棍汉，他们两个谁也甭说谁，一个熊样。

        改革开放后，生产队里的牛也都卖光了，光棍儿二老爷也不再是生产队里的饲养员了。但是光棍儿二老爷耿胜的脾气依然未改，还是那么霸道。

        光棍儿二老爷大侄子耿先家的二孙子耿成上学很有出息，山东医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汶源铁矿职工医院工作。一次，光棍儿二老爷耿胜进城办事回来，就到了二孙子耿成工作的医院住下了。耿成见二老爷来了，就好酒好菜的招待他。耿成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不喝酒，又顾念二老爷年纪大了，就给他老人家买了一个二两一瓶的小酒，光棍儿二老爷耿胜这个时候身体尚好，还能吃能喝能日攮，一看二孙子给自己买了一瓶小酒，就直接了当地说：“这些我不够。我在家里自己还得喝两茶碗儿，这一小瓶才倒一茶碗儿，我怎么够？”

       耿成无奈，只好又卖了一大瓶。这次，光棍儿二老爷在孙子耿成这里住下了，两顿饭就喝了一大瓶零一小瓶酒，一滴未剩，平均一顿饭三茶碗儿。

        大家听了光棍儿二老爷耿胜跟二孙子耿成要酒喝的故事，都感到很好笑。总觉得耿成不是光棍儿二老爷的亲孙子，光棍儿二老爷耿胜在人家面前应当节制些，谁知道他要酒喝比在自己亲孙子家里还硬气。他没有儿子，当然也没有亲孙子，说得是这个理儿。

        现在，生产队把队部也卖了，队部成了我的家。光棍儿二老爷耿胜现在老了，再也不那么身强力壮了，再也不像过去训斥哥哥耿寅干活不出力的时候了，虽然分田到了户，可是他却种不了地，只能把土地托付给侄子耿河种，让耿河给自己上交一点口粮度日。他经常拿着马扎到我家的大门外来乘凉，很明显，这是他到自己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怀旧来了。虽然过去他不收我们的玉米苗，可是事已至此，人已经都老了，我们也成了大人，过去的恩怨都一笔勾销了。他到我家大门外来玩，我总是跟他热情到说话，彼此相处得非常好。

        只可惜，他最近病了一场，为了治病，恐怕把家底也花光了。大队书记来敛三提五统，他就说：“就这两提溜玉米棒子了，你们拿着吧！”

        大队书记一听他要耍赖，坐在天井马扎上喘气儿的光棍儿二老爷，被大队书记一脚就登倒了。眼下的光棍儿二老爷，再也不是训斥哥哥干活不出力，再也不是拳打侄儿媳妇的时候了，他现在已经没有这么大气力了。

        这都是三十四五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取消了农业税，种地还有种粮补贴，年纪大了还有简易保险，虽然钱不多，总比过去交不上三提五统挨打强啊？可惜光棍儿二老爷耿胜那一代人，这样的优惠政策他们是一点儿也没有享受到，因为他早就在三十四五年前就去世了。

        忽然，昨夜里我梦见了光棍儿二老爷耿胜，我们又回到了50多年前 的时候，那时候我才八九岁，他还是我们生产队里的饲养员，他依然不收我们弄来的玉米苗，说是有毒，牛吃了会中毒跌膘，甚至会死亡。一觉醒来，我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急忙在百度上查了查玉米苗能不能喂牛？原来玉米苗、高粱苗虽然没有毒，可是当它与牛胃中的胃液发生反应后，就会产生一种有毒氰化物，牛吃多了玉米苗、高粱苗就会中毒，甚至死亡。喂小鹅，因为掺了玉米糁子，所以就没问题。我终于明白了，我们都错怪光棍儿二老爷耿胜了。

        现在，光棍儿二老爷耿胜已经沉睡九泉之下多年了。他一心为集体事业负责的精神，值得我们敬佩，请他老人家接受我们迟到的道歉吧！

sailor

写的挺好，再接再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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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食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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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的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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