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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讷言
1981年,我高考落榜了,但改革开放的号角已经吹响了,农村分田到了户,并且什么也允许干,所以高考落榜并没有给我造成多大的打击,因为当时“勤劳致富”的口号还是蛮鼓舞人的,比当年“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大有作为的”口号还具有诱惑力。形势这么好,凭借两只手,只要不怕吃苦,还怕日子过不好?我抱定了吃苦的打算,坚定了“发家致富”的信念,踏上了改革大潮的冲浪板。有一种信念鼓舞着我:难道我就不如那些没考上高中的发小玩伴儿?
那些没有上高中,甚至连初中也没上完的发小玩伴,现在已经通过各种途径,改变了他们的生活现状,有的还买上了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而我们家却连收音机还没买上。要改变现状,就得奋起直追。可是,过日子不是上学,要追赶他们谈何容易?我要下别人双倍的力,吃别人双倍的苦,还要破除旧的观念,干别人所不愿干的事儿。
晚上,到发小玩伴儿家去看电视,也得跟人家客气一番,他现在已经有了媳妇,成了大人,该叫他三叔就叫他三叔,再也不能叫他的小名“随下子”了,至于他的媳妇也得叫人家“三婶子”,更不方便叫她“随下子媳妇”。
电视新闻节目中,打羊草的场面深深吸引了我。那广阔的草原,那辽远的天空,简直就是一首动听的歌……
打羊草的牧人把大镰的长柄背在腰的后面,双手挎住,身体转一圈儿,就有一大扑儿羊草倒在了那里,动作是那么的优美,我羡慕极了。我自信地说:“这,我也会!”
从此,我对打羊草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对大草原充满了向往。
打羊草对我虽然充满了诱惑,但那是遥远的事情,凡是得从眼前着手,从脚下起步。我与父亲一商量,我们选择了出豆腐卖豆腐。
过去“梆梆“卖豆腐是一种下等人干的活儿,不被人们待见。但是我认为卖豆腐不是男盗女娼,没有什么丢脸的。街坊邻居见我敢为天下之不敢为,都夸我是好样的,而我却故意打趣说:“梆梆卖豆腐,是下等人干的买卖,干这个营生人家笑话”。
街坊二老爷说:“刘备过去是卖草鞋的,后来却坐了江山,成了蜀国的一国之君。只要有志气,有胆有识,小买卖也能干出大天地”。
二老爷是村里的莱芜梆子民间艺人,农闲的时候与玩友们一起唱戏娱乐,所以关于刘备的事情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的话更加鼓舞了我的斗志。
我们干了几个月,挣了一些钱也买上了收音机,一边听着刘兰芳说书,一边推磨子磨豆腐,心里有无限的快乐和成就感。
高中毕业就老大不小了,目前面临的正是找媳妇过日子的问题。可是眼前连房子都没有,还谈什么找媳妇过日子?于是,父亲与我就趁着冬季农闲的时候,开始上山打石为下一步修宅子盖屋作准备。出豆腐、卖豆腐的事情就交给了母亲和大妹妹去干。
修宅子盖屋,工作量实在太大,光运石头这一项工程,仅凭我爷儿俩的力量是断然完不成的。找兄弟爷们帮忙,是要管饭喝酒的,改革开放才刚刚起步还没有获得多少收益,首先就遇到了一个大的开支,二三十口子人到一家吃上几顿饭,消耗确实不少,的确不是一件小事儿,需要一个农民家庭数年的积累。在吃晚饭的时候,就听大家说村民吴钦秀到青海打羊草,干了一年就发了家致了富,修建了一登四提座儿的好宅子。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于是我心生羡慕,就想跟着他去青海打羊草,大家都说:“他能让你跟着吗?”
我说:“光跟着,又不吃他的喝他的,就是只让他带个路,难道这还不行吗?”
“光跟着让他带路恐怕也不行,一般的,没有个知己亲亲落脚,人家是不会带你去的”。
另一位大叔说:“要让带,我们不都早过好咧?”
无论大家怎么说,我仍然痴心不改,打算一试。
这天,我终于遇到了吴钦秀,只见他穿的虽然是旧衣服,褂子的背部都被烈日晒得颜色变浅了,但是洗得很干净,熨得稀板正,面相清瘦红润,看上去让人觉得他虽然是个农民,却不是一般的农民,别有一番风度。
俗话说“有求于人嘴甜”,我兴冲冲地迎上前去搭讪道:“二老爷,我跟着你去打羊草吧?挣点钱修宅子”。
吴钦秀笑了笑说:“晚上来了那东西你不害怕吗?”
“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吗?”
我愣住了。
吴钦秀又笑了笑说:“我把你领出去,到时候回不来,你父亲向我要人,那不就麻烦了?”
我终于明白了他说的话是啥意思了,就问:“草原上还有那东西吗?”
“一到夜里,眼蛋子铮绿,围着窝棚嗷嗷地叫,要不是有一个火把,它不敢靠近,叫它们吃了跟闹着玩似的”。
“好几个人搭伙,那东西还敢靠近?”
“好几个人搭伙,你还打得着羊草了吗?都是找个没有人的地方,一个人占住一大片,在哪里割”。
这个时候,吴修勤骑着一辆破自行车跑了过来,他见到吴钦秀后使了闸,停下来问:“跟谁说的话,二叔?”
吴钦秀又笑了笑说:“这不,跟这孩子说的话,他说跟着我去青海打羊草,我问他害怕哪营生吗?他不敢搭腔了。”
大概吴钦秀的一些句话让吴修勤听到了,他问:“你一个人在无人区生活,吃什么?”
“把我表姐家背去了一袋子玉米面和一口锅子,烙玉米饼子吃”。
“吃菜吗?”
“还吃菜,上哪里买菜去?有时候,在草窝里发现一些野菜,咱也不敢吃,草原上的野菜咱也不认识,哪个有毒哪个没有毒咱也不知道啊?”
“跟咱们这里一样的野菜有吗?”
“有倒是有,缺刀少案板的,也弄不好吃”。
“用手撕巴撕巴,放上点盐就吃。有盐吗?”
“盐,倒是带了一包。这是山韭菜吗?能生着吃?”
“ 喝水怎么办?”
“烙完了饼子,用锅子把沟里舀点水来,烧开了不就喝?”
“没有壶吗?”
“一个人,在野外,还要得了那么四方吗?再说,东西多了也拿不了,就一个锅子”。
“就是啊!还有那张大镰”。
“得多带几个镰头,还有磨刀石。不快了就磨一磨,万一坏了再换一个。再去打一年,还完了盖屋借的账,我就不去了,那不是人呆的地方”。
吴修勤说:“二叔,你说盖屋借账我不信,都说你打羊草挣了2000多块?”
“那都是咱庄的人给我吹的,没有那么多,800来块钱呀!”
“800来块钱,盖屋你也欠不了账,你不说实话”。
“真事的,回来也得买火车票,出去一回,回来还能不买点东西么?大人孩子都盼盼着,还得留出一些来交三提五统”。
他们说着啦着渐行渐远了,原地方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后来,我把与吴钦秀的对话跟大家说了,他们都说:“他说有狼是吓唬你,根本原因就是不想领着你去”。
我又把他叙述的生活条件简陋、生活艰苦的情况叙述了一遍,大家都说:“要说生活不方便,这可能是真事儿,在无人区生活,不可能怪四方了”。
吴钦秀不带我去打羊草,我还是继续在家“梆梆卖豆腐”,两年之后,我家也建起了新房,我的成就感更强了。
两年的体力劳动生活,尽管非常艰苦,但是由于原来学的知识比较扎实,也没有影响我的学业成绩。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后来我有一个机会经过考试被村小录用,当了民办教师。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我在村小一干就是10年,培养出了两批优秀的学生,为村民所称道。除了那耀眼的光环照耀着我们,鼓舞着我们之外,因为每天还可以挣到7分工,另外每个月还能挣12块钱的补助费,这是值得人们羡慕的地方。说媒的红娘也开始登门了,我终于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
看来打羊草确实有风险,吴钦秀又去干了一年,果然就不再去了,利用打羊草挣来的钱当本钱在家干起了经销。
后来,教育政策放开了,允许民办教师考师范了,我在放开后的第一年就考上了师范,二年学习期满后转了正,吃上了国库粮,收入提高了,彻底改变了生活条件。
青海的大草原那是我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想去的地方。因为那里有辽阔的视野,有高远的天空,有足够人们大口呼吸的新鲜空气;只要长上两只翅膀,就可以自由地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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