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娟说到这里,转过头看了看,忙自己跑过去从地上拿起暖水瓶来,摸过桌子上的一只茶杯,倒满水,喝了几口后又接着说:“我理解魏东的心情,所以每当他喊过之后,我就劝慰他:‘不要太伤心了,人已经死了,再伤心也活不过来了。现在只有盼着公安局早一点破案,把凶手抓到,给刘娜娜报了仇就好了!’魏东听了只是点点头。过了一天,科研所里传出一股风,说刘娜娜是魏东杀害的。气得他一个劲地打哆嗦,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后来,他就有点磨磨叨叨的。我就说:‘你快去找公安局的同志谈谈吧!咱平白无辜为什么背这个黑锅?他硬是不肯,还说:谈什么?反正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说是我杀的,公安局也不会相信!就这样,又拖了几天。后来,风声越来越大了,我硬逼着他去找你们,他这才去了。第一次去找,你不在家。吃了晚饭又去,正碰上李伟和黄明。他们硬说魏东是杀人凶手,还说有群众揭发的大批材料,有确凿的证据。魏东这次回家,一口气把李伟和黄明的话都说给我听了。说完,一头扑在床上就起不来了。他趴在床上哭了有半个钟头,爬起来说到办公室去写检查,一去就没有再回来,唉!”王秀娟越说声音越小,说完,上牙咬着下嘴唇,眼泪又刷刷地流了下来。
田茂松睁大眼睛,压住心头上的悲痛,轻声问道:“他走之前,都说了些什么?”
王秀娟说:“他说,‘秀娟,我真对不起你,咱俩结婚,我没有给你多少幸福,还惹你生了一肚子气。秀娟,可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到时候,你一定得给我作证呀!’我就说这你放心,我了解你,也相信你。如果公安局的同志来调查,我一定作证就是了!你把心放宽点,党和政府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他点了点头,抹着眼泪走了。”
“你没有发现魏东留下什么东西吗?比如,遗书什么的?”田茂松又问。
王秀娟摇了摇头,说:“没有。他一个字也没有给我留下。”
田茂松忽然想起那四零号的军用胶鞋和魏东手上的伤来,就问:“魏东生前有一双军用鞋,是多大号的,在刘娜娜被害那几天,他穿过没有?”
王秀娟想了一会儿,说:“他是有双四零号的军用黄胶鞋,魏东劳动时常穿。刘娜娜被害的那天,他到城郊劳动时就穿的那双鞋,回来后鞋很脏,我见他的手磨起了几个大血泡,不能着水,就给他刷了刷,凉在屋后。你不提,我还忘了,可能还没收起来。”
“噢,原来是这样。”田茂松的眼睛突然一亮,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又探身向前对王秀娟说:“秀娟同志,今天你向我们提供了许多非常重要的情况,我表示衷心地感谢!关于魏东的问题,请你放心,我们一定实事求是地加以解决。他要是死的冤枉,党和政府一定会把问题搞清楚,给他昭雪,给他恢复名誉。”
王秀娟在悲痛之中听到了田茂松这些感人肺腑的话,两行热泪落下来,她站起身来,上前握着田茂松的手,说道:“感谢政府、感谢党,那就好,那就好!这样,魏东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送走王秀娟,田茂松觉得自己很烦燥,一种难以忍受的内疚在折磨着他。他觉得,在魏东的问题上自己是有责任的,看来,魏东受冤屈是肯定的了,可诬陷他的风是从哪里刮起来的呢?杀害刘娜娜的凶手究竟是谁呢?他苦苦地思索着,思索着……。
这时,杨静静轻盈地走了进来。她走到田茂松的跟前,小声问道:“魏东的老婆来予什么?是不是替他丈夫来鸣冤叫屈?”
田茂松被浓烈的香水气味顶得一时难以开口,他看了她一眼,很不高兴地说:“同志,你怎么能这样说话?难道说魏东的亲属此时此刻无权向组织反映情况?你说魏东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杨静静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她气冲冲地说:“问题还不清楚,有群众大量的揭发材料,人证、物证都确凿,还不清楚?”她使劲压了压心头上的火,平静地说:“老田同志,我这个人很坦率,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我觉得你们这次办案思想太右,手脖子太软,凶手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啦,可你们还不敢动他一指头,结果怎么样?结果让他自杀了!同志,应该很好地吸取教训!到如今,还要问魏东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不是凶手能畏罪自杀嘛!”
她越说越激动,腔调拉长了,气也冲起来了。还没等田茂松说话,她又开口说:“王秀娟是什么样的人,她也有作风问题,反正谈恋爱谈得不少,为闺女的时候就不干净,不然的话,她怎么不嫌魏东?她跟了魏东,魏东不喜欢她,又和刘娜娜胡来,她能不吃醋!不恨小刘?说不定还是魏东的同谋呢?同志,可别再犯错误呀!要相信群众,要相信党,对王秀娟的话可不能轻信啊!”
对杨静静这种蛮横无理的态度,田茂松十分生气。但他还是耐住性子,心平气和地说:“杨静静同志,对我们的工作有意见,我们欢迎你能诚恳地提出来,给予批评指正。正确的,我一定会虚心接受,不过,对魏东的问题,我希望你说话要注意一点儿。魏东的问题,有很多疑点并没有查实,怎么能说是有确凿的证据呢?至于说我们的思想右不右,手脖子软不软,那要由广大群众来评论,要由实事来评定。对王秀娟同志,她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向组织上提出来,但不能进行人身攻击和诽谤,说话一定要负责任!”
杨静静的脸由红变白,两眼往外冒着火,从来还没有人敢对她如此说话!她无法容忍,非常恼火地对田茂松嚷道:“我说的话,我当然要负责了!青些话我就是要说嘛!你能剥夺我的权利?我不仅在这里说,我还有权向市委、向省委、向中央反映!”说到这最后一句时,她两腿腾空而起,双脚跺得地板“咚咚”直响。她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咕哝道:“怪不得五十多岁了还是个大头兵!叫你们这样的人来破案,真是天大的笑话!”只听得“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甩上了。
望着这个被群众称做是“不管部部长”的女人背影,听着这“砰”的甩门声,田茂松苦笑了一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