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生产队扒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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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讷言



1981年我高中毕业后，在家待业。这个时候，什么都想干，干什么又都觉得不牢靠，因为这个时候生产队已经解体了，土地都分给到了农户，光地就够你收拾的，把地撇给老父亲，恐怕他也整治不了。秋去冬来，无事可做，就在家等待，寻找时机。

生产队虽然解体了，但是生产队的一头牛还在，生产队长还在。生产队解体了，生产队里几十年过下的家底就只剩下这一头牛了，生产队长怕处理掉了它，连一点念相也没有了，就没有舍得卖掉。生产队长恐怕那头牛受了难为，就把它承包给了祥子，让他喂着，每年给他记360个工分。生产队都解体了，工分还有用吗？有，因为生产队长还在，社员还需要按人口交公粮，交“三提五统”，工分可以折合成钱到年底发工资。生产队长怕增加社员的负担，才辞退了饲养员，把唯一的一头牛承包了出去。

队长生怕祥子让生产队的牛受了难为，还制定了奖罚政策，若牛每增长一斤，奖励工分10分，若牛瘦一斤，则罚工分10分。祥子为了得到奖励，每天好好得喂牛，割来的青草害怕牛吃起来费劲，总是用菜刀剁碎了再给牛吃。有一回，祥子的妈妈正用着菜刀，他就用剪子给牛剪草，总而言之，生产队里的牛在祥子家里算是没有饿着。

然而，农户家里场地毕竟狭窄，时间久了，老牛连拉加尿，粪便没处放就成了大问题，晴天还好说，一到阴雨连天就更难办了。熬到年底，他终于说坚决不包了。为了落实奖罚制度，生产队长与他牵着牛到处去找地磅过秤，可是找了好几天也没有找到地磅，祥子终于认输，说：“我也不在乎奖励了，还说不定会受罚呢！咱就来个不奖不罚算了。”

可是队里要收回这头牛，放到哪里呢？这个时候，生产队的队部已经卖了，其中的一部分成了我家里，准备盖房子给我结婚用的，虽然临时还没有力量修建住宅，可是毕竟成了农户的住宅。

现在，土地已经承包给了农户，生产队与大队里的拖拉机、机器也都卖给了农户，没有拖拉机的农户雇佣有拖拉机的农户的，耕牛几乎没有用了。再说，牛是要论具的，三头一具，用来犁地，一头牛是绝对没法用的！

也有的社员说：“宰了吃了算了！”，可是，现在虽然已经是乡镇了，可是还延续着人民公社的制度，屠宰耕牛犯法，是要判刑的。就在全体社员和生产队长左右为难的时候，终于传来了一个让人叹气的消息：生产队长里的老牛死了。

“ 是死在祥子家，还是死在生产队里？”我问父亲。

父亲说：“祥子已经交出来了，生产队已经收了回来了。”

“那就是死在生产队里了，可是生产队已经没有地方了，是死在了原来生产队的牛棚里了，现在生产队的牛棚已经卖给李圣家了。”

“不管怎么样，反正已经死了，队长已经向大队书记打了报告，大队书记已经同意让扒牛了。就在我们家买的生产队的队部的院子里扒，在我们家的屋里吃，你正好在家，你也去打个勤落，吃个牛肉吧！牛是你们割草喂大的，又在我们家的院子里扒，按理说，一家去一个，我让你去，你就去，反正队长现在是你三叔，他说不说的你在那里就是了。”

于是，我也成了扒生产队的最后一头牛的屠夫。

因为我年轻，我负责的任务就是给那些老屠夫们借屠刀和盛东西用的大大小小的盆，等他们把牛皮扒下来的时候，我就与老农李圣大爷去一个乡镇的收购站卖牛皮去了。我们是放在木托子上用担子抬着去的，来回20里路我们走了整整一个下午。

等我们回来，那牛已经被大卸八块了，就要放进锅里煮。于是，我又去给他们借锅子，又从家里拿来了葱花，又去经销去买了盐。这回我算是跑了不少腿，也没有人给我三叔提意见。

等到锅里的牛肉冒出阵阵香气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里了。我们就开始吃了，每一个人的嘴里都发出了“呱唧呱唧”的声音，吃得叫那个香。忽然有一个人说：“香不香的就这一回了，再想吃生产队的牛肉，比登天还难了！”

是啊，生产队都不存在了，生产队的这点家底也都处理没了，我忽然感觉到：这是我们最后的一次狂欢了。

天渐渐亮了，各家各户都拿来了一个饭碗，每家都分到了连汤加水的一碗牛肉，各自端回家去给大人孩子去吃了。也算是与生产队作了最后的告别。

几年之后，从收音机里传来了烟台龙口市南山集团做大做强的消息，我们终于明白了，扒牛吃牛肉的那个夜晚，确实是我们最后的一次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