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这坡草是精华

舒晴曼妙

雨后的这坡草是精华


枣花爱着我

院子里的枣树开花了，淡绿的细密的枣花，半隐半藏于枣叶的衣衫间，微风揭开它的香气，蜜蜂的嗡嗡声，也揭开了花的谜语。
锄花生的我，刚从地里回来，锄头上绾着一大团青草。一进大门，三分花香里，我闻到了麦子饭的香，嗯，母亲煮麦子饭了。刚打下来的麦子，晒到七八分，直接放到锅里清水煮，煮开花的麦子，把汤都笑到了香深处。吃完了饭，我坐在枣树下看一本过期的文学期刊，偶尔有两粒枣花落在书页上，想和句子们说话，一只蜜蜂在不远处绕了好几个圈，又飞走了，它是来觅落下的枣花？还是来和句子们说说话呢？我把枣花轻轻捻起，放于刚浇了水的枣树根部。
夜里有大风，早起，树下落了一层枣花，我边惋惜边用扫帚慢慢扫起，堆到树下，想起“簌簌衣巾落枣花”，我这是在扫落花了。
月色下的枣树，投影到房屋的墙上，枣叶和枣花都睡着了，却留给我足够的暗香。我把收音机的音量开到最底，似有若无地听着，漫无边际地想着，低头看看树影望望枣树，冒出一句“枣花是爱我的”，是的，枣花是爱我的，枣树是爱我的，枣叶们是爱我的，树影也是爱我的。
婆娑树影，版画一样印在墙上，至今想来，仍在心底暖暖的。

这坡草是精华

雨后的空气真是鲜，雨后的这坡草，生动饱满，似有音律之美。
大羊吃青草的声清脆，两只小羊撒了一会欢，才静下来啃草吃。偶尔的“咩咩”，似给生僻字注音。
我搬来石头，压住大羊的绳子，这样两只小羊也不会跑太远。我坐在不远处，旁边有几棵蒺藜，还有些许远志，远志开着蓝色的小花，蒺藜也结了少许的酸枣。我小时候听过一个童话，说谁能把草叶上的露珠摘下来，谁就是最有运气的人。我轻轻地拽了好些根草叶，雨滴皆溜掉了，我并不扫兴，童话终归童话，就当我和童话做个游戏吧。
不远处的蚊蒿，开满了粉色的花，几朵打碗花，与蚊蒿攀谈着，野生石竹穿插其中开着花，似是归纳此处的中心思想，几只蝶上下翩跹，看来是归纳此处的段落大意了。微微的风很潮湿，吹掉了蒺藜叶上的雨滴。
三只羊吃饱了，两只小羊围着羊妈妈，不声不响地看远处，一群麻雀从那一坡飞到另一坡，又从另一坡飞到远处。我忽想起山莓来，忽地站起时，惊到了三只羊，我来到这面坡的背阴处，嗬，经了雨的山莓，格外红艳，甜汁又多，我边摘边吃，被提醒了的几只麻雀想来和我抢，我唬得它们远远的，临了，我还扯了几枝未熟透的，托着，欣喜极了。
牵着大羊的绳子，两只小羊相互打闹地跟着。雨后的空气真是鲜，雨后的这坡草是精华。

晨间小事

爷爷早起，挽起裤脚提着个筐，沿着花生地的地堰边摘豆角。豆角有肥腴的，有纤瘦的，有绛红的，有青绿的，有浅白的，有长些的有弯些的。大方的豆角就等在叶面上或地面上，腼腆的豆角爱躲在秧底下，爷爷轻拔叶子，它们才笑嘻嘻地走出来了。秧稞上，有好些嘟着嘴的花，有一些刚上幼儿园的小豆角，过不了多长时间，它们也就长大了。
见爷爷摘完了豆角，坐在地堰边抽烟，喇叭状的黄色金针花，一脸笑地向爷爷兜售生意，爷爷收下了两大把，见此，南瓜秧也笑呵呵向爷爷推销产品，爷爷呢，收下了四个嫩南瓜。爷爷提着满满的筐，在我家大门口喊我，我提着小筐，乐颠颠地跑出来和爷爷平分完，再帮爷爷提筐回家。奶奶已做好饭，泡上了干烘茶，大丽花开到最盛了，我不顾奶奶的嗔怪，掐了两朵大红的，跑回家，把酒瓶装上清水，大丽花能漂亮上十来天呢。
大门外的篱笆上，有朝颜，红的，粉的，紫红的，扁豆边开花边结青扁豆，丝瓜呢，张扬地开着黄花，一副棱头青的样子。
母亲已烀好了一大锅豆角，新摊的煎饼软而香，一碟腌黄瓜来凑趣，庄户人的日子，就这么结实，粗陋，又扎实地过着。

枣树是旅店

枣树上结满了青青的枣子。前两天有雾，我按母亲的说法，在枣树底下点上湿柴，让草木烟驱赶雾气，至于科不科学我不知道，村里人向来是这么做的。中午，雾去了，经过烟熏的枣树，依旧青青绿绿的挂满枣子，“枣树是枣的旅店”，我想出了这么一句话。枣树还是麻雀的旅店，阳光的旅店，雨水的旅店，星星和月亮的旅店。
不论是谁的旅店，枣树的阴凉是稳妥的实在的，我在树下读一本《女友》杂志，正读到路遥的《早晨从中午开始》，细细地读完，感动地抬起头，看见了房前屋后的树们，哦，“一棵树就是一旅店”，是花的旅店，是叶的旅店，是果的旅店，还是雪的旅店。心仪的杂志就是我阅读的旅店，我捧读的好书就是心灵的旅店，在一个个旅店里，我得语言的果子，得意境的晨曦，得字句的花香，因为有了这些旅店，我的精神能一次次远游，我的幻想可以一年年姹紫嫣红。
起身，够够枣树枝子，青枣子和我笑。一阵哗啦啦的风过，噢，枣树还是风的旅店呢。

一地漂亮的字（外二首）

这一地玉米苗，长有一拃多高了
随风势在垄上左舞右蹈
她们的绿裙裾，甚是好看
畦里的麦茬如江湖的刀光剑影
前挡着脚步，后拦着出行
不服输的玉米苗们，深扎土壤向天生长
她们相互问候，相互鼓劲
微信群里有家风家训，有节气谚语
地边的朝颜夕颜，一早一晚来点赞
一场透雨后，麦茬们萎了下去
又长高了半拃的玉米苗们青春飞扬
化肥这名严苛的导师过来指点迷津
阳光也来帮她们打理卓异气质
于是，我看到了一地漂亮的字——
三号宋体，土地是下划线
她们千娇百媚，她们随风高蹈
她们清雅俊朗，她们卓然世外
我该如何复制粘贴一份呢？


麦黄杏

熟透的麦黄杏，坐在枝上不声不响
媚惑的眼神，她不喜欢
踮脚的贪婪，她更不喜欢
她在期待，期待一只诗歌的篮子
那椭圆形的篮子里，有清澈宁静
有言语的浅醉，有修辞的薄醉
在那里，她可以素衣素装，十指沾水
她可以一个字一个字地测量心境
可以一个句子一个句子地回复静好
她喜欢巷深处，那位婆婆唤她麦黄杏
喜欢那个年年长高的馋嘴小孩
那才是她烟火里的守望，尘世里的充实
期待中，一阵暖风跑过来告诉她
诗歌的篮子已在来的路上了
翘首中，她听见了由远而近的橐橐声……


落俗的日子

大清早，杨树叶子就哗哗响
噢，她是早起淘米熬粥呢
沿街住的打碗花在抿嘴笑
说她读研的儿子又拿了一笔奖金
紫叶李又掉下来一枚红果子
唉，昨天相亲她又没看上
紫穗槐领着早醒的女儿在跑操
她的紫花女儿姗姗可爱
已卖完了杏的杏树，决定奢侈一回
也要装一台海尔牌空调
睡莲在时有涟漪的池里贪睡
她的女儿中嘟着嘴喊饿
还是芦苇妈妈勤快，把水缸都挑满了
拿了张烙饼给睡莲的女儿送来
我路过时，芦苇妈妈正在扫院子
她允许我薅几根芦苇回家当清供
此时，清清爽爽的芦苇叶子
和我过着落俗的日子



她喜欢着“为人民服务”这句话

那天，她漫步在绿树掩映的709文化产业园中
一影壁墙上“为人民服务”五个遒劲大字，兀自闯入眼帘
亲切贴合着心情，她看了又看，赏了又赏
特别是职工食堂里，弧形柜台上“为人民服务”五个大红字
惊喜叠着欢喜中，她拍下来设置成了手机的桌面壁纸
是的，“为人民服务”这句话，她从小就喜欢，并细心收藏着
那时，对村里由五个大字环绕着伟人的那幅画，她特别崇拜
后来，学校里雷锋的宣传画上，也有这五个洒脱的字
大人们背的黄挎包上有，连父亲发的搪瓷缸上也有这句话
当学到《为人民服务》这篇课文时，她先熟读后熟背
奔放、纵横驰骋的字体，陪着她长大，陪着她走向工作岗位
她不是党员，却深爱着风中飘扬的五星红旗和党旗
她不是劳模不是先进工作者不是三八红旗手更不是行业翘楚
连岗位能手都不是的她，一直有着天天学习好好向上的心
冗长的生产流水线上，她是那枚被铆紧的螺丝
尽职尽责里，她要做到心无旁骛，经手的产品才无瑕疵
爱岗敬业中，她要做到业务娴熟，才可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
站不到”C“位的她，可以用”三牛“精神，争取有个华丽收获
“团结拼搏，展现自我”里，她要“在岗一分钟，安全六十秒”
这样，单位每天的生产报表上，有她一份精心的付出
公司的年度喜报上，也有她一张“劳动最光荣”的自豪笑脸
没有学历加持的她，没有荣誉等身的华美袍可披
她身着蓝衣，整日关注的是电流电压流量赫兹温度等
握在手里的不是高级化妆品，而是各种型号的生产工具
而她用感恩心爱着生活，用诗意心赏看上班途中的花树花丛
因为各色花朵里有不同的蕴涵，不同花色中有明丽的向往
机器轰鸣中，她屏蔽掉瞌睡，把浓夜色踱成薄黎明
高速运转的设备里，她把疲惫的傍晚忙进了子夜
下中班时，她喜欢或弯或圆的月亮，喜欢有雨有雪的天气
下夜班时，迎着橘红色的晨阳，她的心开出一朵朵朝颜
是啊，是各行各业的“为人民服务”，年年涨幅着她的生活水准
是无数劳动者前赴后继的“为人民服务”，才给了她静好岁月
她虽人微力薄，却可以不抱怨，多理解，掬一己之力做好事情
可以用一粥一饭守候一家平安，尽母爱尽妻责让日子温暖平静
更可以用“初心”二字，把“为人民服务”五个字擦出闪亮擦到闪光
她采购生活用品的同时，还常去图书馆采购精神生活的必须品
工作、家庭、阅读和遐想，是她生命中的四件至宝
是这四件宝适时地调整心态，让她性格不偏执人生信念不偏离
隐没于机器丛林中，她是万千蓝领中的一个
没有“镪锵玫瑰”“职场大咖”“流量大V”的头衔
没有厚积薄发的能力，没有一鸣惊人的传说和蝶变跃升的传奇
而她已把升级版的“为人民服务”，升华为思想的流苏精神的羽衣
国旗下党旗红里，她始终信奉“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职业蓝里，她一直笃信“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
“水深则鱼悦”，她这普通的蓝领一族也可以为祖国赋能添翼
可以在获得感里幸福感里，为公司的发展添一笔丰厚的成就感
更可以用串串欢喜把“为人民服务”诠释出新的意境新的境界







就这样旖旎生动起来


坐在对面的爱情

别想多了，坐在我对面的是本书
她的名字叫《坐在对面的爱情》
如果三十年前我读到她，定会心潮澎湃
如果二十年前我读到她，也会心旌荡漾
如果十年前我读到她，还会意犹未尽
此时我读到她，没有激越没有悸动
已有答案的爱情，不必费心猜了
半个时辰后，看见一个女孩在读她
我，怦然心动


被生活的事教育过的我

被生活的事教育过的我
裁剪掉了无趣的寒暄，修订了亲人的册子
掌控不了的不属于我，把握不住的不成全我
很多时候，阶前的静坐才属于我
手中的半卷书，才结结实实地成全我
与晨曦席地而坐，和黄昏接受白天的款待
世间幸运被有心人瓜分了
我握笔倾诉，当作生存的见证
日子里最充满诗意的是炒盘青菜
还有一个拍黄瓜，那不轻不重地一拍
拍掉了郁结已久的瘀青
拍来了一餐桌的清欢


就这样旖旎生动起

蜀葵花朵碰花朵，碰出银铃般的笑声
扁豆紫花邀紫花，闪着蝶翅沐浴晨光
一团粉红一团鹅黄的月季，在门前开心
穿了汗衫的小儿，四肢藕断段般的粉白
左一脚哨音右一脚哨音，撵着小鸡小鸭玩
散着糯香的粽子，一袭青裙含笑走出来
蜀葵停下笑声，和糯香细数富足的珠子
扁豆绕着糯香，温柔敦厚，自信笃定
月季左拥糯香右牵艾香，竟有些浅醉
可爱小儿被糯香轻轻抱起，咯咯地笑
寻常日月，就这样旖旎生动起来


那时的端午节

晨起，母亲已扯来艾蒿挂在各个门楣上
煮熟的粽子焖在锅里，满院的艾香和粽香
我欣喜地手握两个粽子，扛着锄头去锄草
菜园里的菜，缓慢而低调地长着
茄子辣椒丝瓜清清浅浅地开着花
憨厚的土豆，性情已笃实沉稳
地里的花生如田字格里的字，绿盈盈好看
拖秧的红薯擎着梗和叶，左开疆右拓土
青绿的玉米汲取着营养，向秋天昂首阔步
豆角秧豇豆秧吐须抻叶，要意气风发一回
粽叶里的糯米黏，糯米里的红枣格外甜
锄地归来的我，被粽子香出了开心和知足


午后有风

午后，倚在窗边看书
有风轻轻跑过来，摇动窗帘
流苏荡秋千，风铃儿叮当唱歌
这份静好，如情书说得我满心欢喜
连书上与自己意见不合的话
也被重读出了不同玄妙


听张蔷的岁月

暮春时节，能听出一树树的槐花香来
冬雪来临，能听出动感的洁白意境来
那时的我，读《啄木鸟》读《十月》
还读岑凯伦，也读《读者》和《女友》
前程对我来说是奢侈的，遥不可及的
爱情对我来说是诱惑的伤感的
我把二者当庄稼，一茬茬地幻想着
看着盒带上张蔷的时髦打扮
听着《路灯下的小姑娘》《爱你在心口难开》
我把幻想精简又精简，压缩又压缩
一茬茬的庄稼需要我刨种锄浇和收
每晚陪的是广播里的《今晚八点半》
每天懂我的是朴拙的日记本
张蔷的歌，是我精神世界里的红火
抱着那团红火，我帮有限的幻想结着骨朵儿
终于有一天，我领着骨朵儿来到凤城
慢悠悠地开到了今天

木梓

写的也太好了吧，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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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晴曼妙

木梓 发表于 2021-7-14 09:09
写的也太好了吧，有才！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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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食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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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晴曼妙

肉食兔 发表于 2021-7-18 09:02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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