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空空”的奇妙体验

苦行僧

前两天某晚下班，我像往常一样匆匆忙忙挤上地铁，一天的工作把整个脑袋搞得昏沉混沌、眼眶酸胀、脖颈发紧，努力在人群里穿梭找到了一个可以站稳的角落，想着还是闭目休息一下吧。尝试把呼吸调匀，感受气息的进出，慢慢放松身心，突然有那么一下子，脑袋放空了，身上仿佛有一股热流，又好像是呼出的热气在全身流淌了一遍，那种静谧自洽的感觉很不可思议，平时站桩努力拗造型都很难有这般感受，一个放空竟然感受到了身体的通畅和放松，虽然很短暂，却深深感慨：“脑袋空空”也很不错啊！

   这奇特的体验不禁让我联想到最近在读的《六祖坛经讲话》，书中重点阐述了菩萨对“空”的知见，即空才能有，有从空来。凡人往往认为空是没有，因为害怕没有而努力获取，佛学认为空才能有，例如我们的口、鼻、耳空了，才能有进有出；肠胃有空，胃气才能维持，身体的渠道才能畅通；衣服口袋有空，才能放得下东西；房子中空，才能住下人放下物；宇宙虚空，才能容下大千世界、森罗万象。

   空不但是拥有，更是存在，认识了空，才能认识宇宙万有本来的面目，空不破坏有，空是建设宇宙万有的要素，这也正是菩萨的知见，“因为空，才有一切，有是依空而立的”。《般若心经》有言：“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龙树菩萨在《中论观四谛品》中提出“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若无空义故，一切则不成。”这都是“有依空立”的理论根据。

   讲到“空”自然联想到“无”，大乘佛教重要经典《金刚经》，全书五千余字，宗要就是讲“无”，所谓“无我”、“无相”、“无住”……，度生要“无我”、布施要“无相”、生活要“无住”、证果要“无证”。能懂得一个“无”字，证悟一个“无”用，就拥有了世间，拥有了“无限、无量、无边”的人生。

   道家经典《道德经》也讲道:“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道”虽看似虚无，但它的作用却没有极限，它的深远无法探及，就如同万物的宗源。“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意思是，天地之间就像为火炉鼓风的风箱，它内部看似空虚，其实并不匮乏，越是鼓动起来，内部的风反而越是向外散去。此处不仅阐述了有无相生的道理，更诠释了有和无可以互相转化，空和大本为一体同宗，正如王阳明所言“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心量可以无限大。

   儒家创始人孔子也是将“无为”作为“有为”的实现方式和手段，最终实现了“无为”与“有为”的统一，他认为在治理国家和处理事务时，要遵循事物的发展规律，不过分干预，让事物自然发展，才能实现国泰民安的繁荣稳定。可见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离不开“无”的思想。

   然而在物质和精神生活都极大丰富的今天，太多人为了工作疲于奔命，为了人际交往瞻前顾后，为了所谓自我提升而不停地用各种信息填鸭自己，唯恐获得的太少、体验的不足、拥有的不全、开发得不够，都在朝着“有”和“大”去用力，却忽视了“无”和“空”本有的力量，忽略了本心，直到身心俱疲，失去真我。殊不知，真心本来无形无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六祖大师告诉世人的修行法门，亦正是以“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

   心就好像一口锅，随着人生的推进，各种经历、回忆、念头、妄想都好比放入锅中的食材，一旦锅里有了东西，人们只会关注锅里的食物，却再也关注不到锅本身。唯有清空，才能重新关注到锅，才能观照到本心，当意识到身体和心灵需要放空时，如若想方设法的静心，强加一个“我要静心”的念头，便又是有为之法，故只有真正做到心无所住，空无所空，寂无所寂，才能生出真心，才能获得安静，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一个短暂的“脑袋空空”让我真切感受到“空”的美、“空”的力量、“空”的玄妙，当然作为凡夫俗子，我们还要脚踏实地的生活和工作，要从空里面体悟和证用胜义的有，把“空”和“有”的体和用巧妙结合实践，把空有的两头截断，归于中道，所谓“执两用中”，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人生真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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