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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贴示] 尚派形意一代英豪——忆技击大师杨俊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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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5 20:3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来自山东

       在尚武成风的沈阳城,提起“杨俊秀”三个字,武术界几乎无人不晓。“这老爷子份儿大,功力纯,特别能打”、“这老爷子脾气最急,跟你聊不上三两句,就一定要拉着你过手”、“这老爷子是东北拳王辛健侯门下最具实力的代表人物哦”——自从12岁开始习武以来,关于杨先生这样那样的传闻就经常吹入我耳中——

       杨先生曾被日本人抓过劳工,可他趁日本人不备,操起一根大杆子,一个“撑杆跳”翻墙而去。杨先生平时总端着一个150斤的石锁练功,有时还把石锁套在脚上当拖鞋穿,练习趟劲。杨先生指力甚强,能抠住墙上的裂缝身体倒立贴在壁上,称“倒贴皮猴”。杨先生给人当胸一拳,人不向后倒反而向前栽跟头。杨先生遇到出口不逊之人,就说“让我看看你吃的什么饭”,一下就把人打得胆汁都吐出来了。杨先生对大连两个来比武的人说:“咱先比比拳头硬不硬吧”,回身照粉壁墙上捣了两拳,二人盯着墙上出现的两个大洞愣了片刻,撒腿就跑……

       我当初习武就为追求技击,自然对杨先生如雷贯耳的轶事神往不已,希望有一天能得到杨先生指点。终于,幸运来了——1979年全国武术挖掘整理期间,在一次市武协理事会上,我提出了请杨俊秀、胡星五等老武术家“出山”授艺的建议,得到与会同仁一致赞同。就这样,武协安排杨先生在东北大学北侧的市少年宫设班教授散手。说是公开教学,参加的二、三十名学员基本都是市武协成员和当时在沈阳颇有影响的武林人士。我就是在这时候正式结识杨先生的——

       杨先生貌不惊人,但双目如电,脸瘦身壮,大约身高178公分、体重80 公斤,穿一身蓝布工作服,手掌粗大,掌心部位能有一寸半厚,说起话来粗声大气。“来,你们先感觉感觉,看能不能把我这胳膊扛直喽!”说着站个三体式,让人向下搬住手腕,用肩抵住肘部向上猛扛。结果接连四、五人,个个累得面红耳赤,再看杨先生前臂微微坠肘形成的浅弧,始终没有一丝变化。后来杨先生兴起,就听鼻子里“嗯”的一声,突然一沉,扛他的人“扑通”一下就坐在地上了。杨先生又让大家来钻裆,看能不能把他站的架子扛散了,结果一圈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上去一试的。教散手时,杨先生说“学打得在打中学”,要求大家挨个跟他过招。众人依次上前任意进攻,不管什么招数来,杨先生都是左手一招右手当胸斜劈一掌,不大一会儿十几个人就全萎在地上了,不少人事后个把月了还感到胸闷气短、呼吸不畅。那一次,我明明看清了杨先生的“一定之规”,却也没躲过去,前胸实实地挨了一掌。当时顿感内脏翻腾,后背骨痛欲裂,但我挺住了没有倒下。杨先生很认真地打量了我一眼——没想到就是这一掌,结下了我们的师徒之缘。时隔不久,一天,我正在恩师王庆斋家聊螳螂拳,杨先生来了。杨先生和王先生都是1947年东北第二次国术擂台赛名列前茅的优胜者,都获得了银盾奖牌。杨先生功力大,王先生身法快,二人互相钦慕以致私交甚笃,杨先生跟王先生有时称“师叔”,有时叫“大哥”。那天杨先生就说:“大哥,德玉素质不错,我教教他如何?”王先生当即应允:“这是好事哦,艺不压身么!”就这样,我开始跟杨先生学习尚派形意拳。

       杨先生出生于1914年农历6月24日,河北仁邱人,18岁随赵克礼习武,1938年来到沈阳,拜辛健侯为师。赵、辛皆为尚云祥先生高徒,特别是辛健侯先生曾在1931年东北第一次国术擂台赛上获得冠军,素有“东北拳王”之誉。在两位高师指点下,杨先生精研尚派形意20多年,期间又得到黄柏年、刘锦卿、薛亭勋、靳云亭等人指点,功力深厚,尤善猴形杂式,并对八卦、太极亦有较深造诣。

       王庆斋先生教拳讲究“艺不上门”,必须要弟子到他拳坊学习,而杨先生不在乎这些,骑着个旧自行车各公园转悠,走到哪儿教到哪儿。我跟杨先生学拳从没在公园进行过,或在杨先生家或在我家,一呆就是一个星期天。杨先生没有子女,跟老伴住在皇寺广场两洞桥附近的一个平房。解放前杨先生当过警察,解放后就只靠当瓦匠谋生,家中很是简陋,没有像样的家具,只有一个炕柜,柜中珍藏着尚云祥先生照片和董海川先生画像。墙上挂着一杆鸡蛋粗细的大枪,枪杆又黑又红,又亮又光,这么一杆大枪在杨先生手中却能变成活蛇一般轻快、面条一般柔软。杨先生平时对弟子很凶,吼着口令集体教练,对我却始终很和气,手把手地“吃小灶”,这也许因我在辽沈武术界已小有名气,更也许是冲着王庆斋先生面子吧。每次我去杨先生家都进门行礼,口称老师,杨先生则喊“老伴儿,备菜备酒,兄弟来啦!”我急忙更正,杨先生就哈哈一笑,说“江湖无辈,投缘就好。”杨先生不饮酒,但饭量很大,二两半的馒头一顿得吃四个,满口的假牙,吃饭时候却偏偏不喜欢戴,用牙花子“嘎崩”“嘎崩”地嚼花生米,让人叹为观止。

       杨先生是从站三体式开始教我的,从1979年秋到1980年底,整整指导我站了一年多三体式。杨先生教的三体式是双重中平架子,前手立掌,讲究“顶、扣、圆、敏、抱、垂、曲、挺”八字诀,各有隐奥,如“顶”字诀就要求“三顶”:头上顶、指前顶、膝前顶。传授的三体式口诀是“头宜上顶,肩宜下垂,左肩成拗,右肩自随,身力到手,肩之所为”。为了让我弄明白站桩时身体的情形,杨先生就光脚演示足趾如何抓地,有时还脱去上衣让我细摸胸背,感觉内气的游动,有时兴起,杨先生就一运气,腹部凸出个鼓包东游西窜,我用手去按却怎么也追不上,这时杨先生就笑,讲:“浑元一气周身游,灵根一动意中求”。杨先生的三体式见效很快,两年后,我参加辽宁省武术锦标赛的75公斤以上级别太极推手比赛,首场就连得16分,接着过关斩将直至夺冠,双脚几乎都没挪窝儿。别人都纳闷我什么时候下的太极功夫,只有我心里清楚,这桩功和整劲正是那一整年苦练三体式的回报哦!

       1981年起,我开始陆续学习鹰捉、五行拳、五行相生、五行相克、五行连环和四把。杨先生字写得很漂亮,教一趟拳就给我写一个拳谱。杨先生对套路不甚讲究,但对劲法、用法十分强调:教鹰捉强调练刚劲,讲“闪碑力”,发力要“吞三吐七”,即吞半口气吐半口气;教趟步强调前脚直进不回撤,以求趟劲迅猛,着人拔根;教崩拳强调后手代替前手撕扯打出,螺拳下扣,追求透力。尚派形意尤重崩拳练习,杨先生也教得格外用心。示范崩拳时,杨先生手放在离沙包一寸远处骤然发力,沙包并不摇晃荡起,而是“腾”地一震,出现个拳大的凹坑。1982年,我到北京参加电影《武林志》的拍摄(扮演何大海)。当时剧组没有武打设计,需要演员自己安排武打动作,我就把杨先生的崩拳动作放到何大海打擂那场重头戏中。当时,担任影片武术顾问的马礼堂先生看了很感兴趣,还专门对我进行了一番指点(此细节亦见《燕市奇人马礼堂》一文有载)。电影《武林志》在沈阳举行首映式那天,王庆斋先生不在,我就邀请李振明先生和杨俊秀先生两位老师同往当时沈阳最大的光陆电影院。李先生走在前面,大步流星径直来到观众席第一排中间坐下,等着看电影。杨先生却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跟着我走上了主席台。得知是我的老师,主持人只好安排杨先生主席台落座。那天我演练了形意拳五行连环加四把,博得全场阵阵掌声。杨先生很开心,事后讲:“德玉果然不错,才学了两年多,就能弘扬师门啦!”

      作为辽宁武术挖掘代表,杨先生应邀出席了1982年全国武术工作会议。第二年4月,辽宁省武术工作会议在营口举行,杨先生在大会表演了五行进退连环拳、十二轰锤和武穆十三枪。杨先生常讲打拳要“尾骨上提,头上顶,脚下踩,身如金刚”,从杨先生演练的拳械看,确有金刚般威猛,难怪全场彩声不断。杨先生长期练习易筋经、铁布衫,肋骨密实得几乎摸不出缝隙来,整个胸廓呈塔形向外斜张着,身材魁梧,坐在那里也是上身笔挺,含胸拔背,下颚内收,比别人高出半头,确也颇像个庙里的金刚。

       杨先生平日不争不吵,但最看不惯练武的人自吹自擂和贬损他人、抬高自己。当年如果社会上有人说尚派形意拳闲话,基本不用辛健侯出面,杨先生知道就跑去了,打倒了就回来。解放后,杨先生这个习惯也没有改。在北京拍电影期间,赶上杨先生来观摩全国首届散打比赛,我和辽阳市武术队教练周玉山一起把杨先生接到宾馆。刚坐下我俩就被惊出一身冷汗:对面房间师徒四人在聊天,声音很大,讲自己的形意拳如何如何正宗,如何如何厉害。杨先生见了就说:“你俩先坐会儿,我过去看看。”去了没几分钟,四个壮汉全趴地上了。杨先生似乎还很不尽兴,边往回走边摇头:“这么不经打,还吹嘘个啥!”——当时我们真担心惹出什么治安方面的麻烦,这可是在首都呀!还有一次,杨先生在劳动公园见一个姓肖的拳师摆弄大枪夸耀功夫,就上前说:“这样的枪能练功么!”接过枪来一个劈枪,枪杆断成了三截。

       杨先生没别的嗜好,唯以技击为乐,平时木讷少言,一谈武术就心痒难耐了。1983年夏天,湖北江汉大学武术教授、全运会剑术冠军安天荣来沈阳看我。安是我在北京结识的好友,善长密宗、八极,身体壮健,亦好技击,于是我就领他拜访杨先生。进门坐了没有5分钟,杨先生就站起来要和安切磋。结果安被杨先生多次击倒,其中一次杨先生接手后并没有打,只用八卦步三两转就把安转了个跟头。第二天,我又带他拜访了王庆斋先生,受到了王先生热情款待,饭后安提出要见识王先生的青萍剑法,王先生谦虚一番才跟安动手,比试中用竹剑多次点中安的手腕。事后安说:“你这两个老师都够厉害的,但脾气可相差不少啊!”沈阳的索玉峰善用八卦的乌龙绞柱技法,杨先生就说“那你绞我一下看看”,结果被杨先生一下抛出3米多远。

       杨先生与人动手很少缠斗,往往一招即告完事大吉。有时一下鹰捉就把人打倒不起,也有时一个骀形把人凌空端起,有时一个燕形将人斜身挑起。一次,在杨先生家里,沈阳摔跤界的夏英久与杨先生切磋,被杨一个劈拳打得从屋内撞门飞出,砸塌了院子里的煤坯棚子,倒陷在煤坯堆中,半年之后还感胸口不适。我的一个姓于的朋友,体壮如牛,被杨先生一个野马分鬃就仰面飞出一丈多远。练关西拳的赵某,体重200多斤,被杨先生一个虎托就轻松打躺下了……在我印象里,唯一没被杨先生打倒的是人称“双刀李”的李朝君,他跟杨先生比试的时候,围着杨先生2米多远,“噼噼啪啪”一个劲地地摔拍劈穿,就是不进圈子,杨先生当然也就够不着他了,最后大家哈哈一笑了事。

       杨先生的很多弟子都是跟他因“打”结缘的。省摔跤冠军曹宝林要跟杨先生学拳,但提出得先弄倒他才行。杨先生就说:“来吧”,趁曹抢把之际,后发先至,一把抓在他腋下,曹疼得倒在地上。曹不服,杨先生就说:“这次你抓我”,等曹在杨先生腋下抓实后,杨先生胸肌一缩一顶,曹又倒地,这下才甘心学艺。由于杨先生四处“结缘”,尚派形意在辽沈的传人中,以杨先生弟子最多。杨先生在沈阳八一公园等地亲传弟子数百人,主要传人吴怀忠、刘仁忠、杨明侠、张守杰、徐福全、苏成海、张守阳、田家琦、田新、白宝玉、马俊、李刚、夏正平、石君国等人,至今仍习练不辍。

       有一个阶段事务缠身,我很少见到杨先生,像易筋经、形意三十六手和武穆十三枪等很多精湛技艺都没顾得上学。1983年10月,我去外地参加电视剧《木鱼石的传说》拍摄(担任武打设计),临行前去跟杨先生道别时,大吃一惊:杨先生卧病在床,往日满面红光如今面色暗黄,过去饭量很大,如今食不下咽,只有脾气还那么大,身边服侍的徐福全、马俊等师弟仍时不时被杨先生吼上两句。见我一个劲安慰,杨先生拉着我的手就讲:“咱们爷俩的缘分要尽了。内家拳多亡于气上,我气性大,早晚也得内电爆炸,治也没用,救人救不了命啊。今后你们练拳要多讲养才是呀!”直到我忍泪告辞,杨先生还紧紧拉着我的手不愿放开——后来获悉,我走后一个多月,杨先生告别了人间,享年70岁。

       杨先生走了,给众人留下了无尽的回忆。21年过去了,“杨俊秀”三个字始终在人们口中传颂着。2003年我拜在杨先生的师弟、辛健侯的长子辛延海先生门下,研习尚派形意拳之余,师徒间还经常谈起杨先生的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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