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牧：人淡如菊书满庐 吴昕孺（湖南长沙）

饼饼

       认识自牧先生有二十多年了。
       大约是1999年，曾在长沙工作过的于晓明回山东老家创办《日记报》，向我约稿。我整理了一组日记发过去，总题为《文坛边上》。自牧和晓明是《日记报》的双主编，我因此自然而然和自牧先生搭上了线。为了感念这一源头，2014年11月，晓明为深圳海天出版社主编一套日记丛书，我有幸跻身其列，我那本日记随笔集的书名就叫《文坛边上》。
       24年前，自牧将我的那组日记悍然放在“名家日记”专栏，这种“揠苗助长”的做法引起了以“名人日记研究”为学术专攻方向的康健先生的关注。2003年5月，康健从北京寄给我一封有关日记访谈的信，我收到后非常重视，搜肠刮肚地进行了回复。康健将这篇访谈以《“日记是我的人生知己”——信访作家吴昕孺先生》为题，发表在《青少年日记》杂志上。我当时没收到这本杂志。多年以后，同为该刊作者的青年作家林萧将那期杂志拍成照片寄给了我。
       2002年∽2006年，我主持大学时代杂志社，搏浪于商海，混迹于市潮，纠结于俗务，书没法读了，文章没法写了，唯独保留了写日记的习惯。应当说，这与自牧、晓明的鼓励是分不开的。
       2006年，大学时代杂志社被迫解散，我将那几年的工作日记结集成《一个青年杂志人的心灵史——〈大学时代〉主编日志》，承蒙好友续文兄成全，由海南出版社出版，我曾寄过一册给自牧先生。翌年我评正高职称，这本书立下汗马功劳。
       2006年8月底，我应内蒙才子、散文家张阿泉邀请，前往呼和浩特参加第四届全国民间读书年会。相交经年之后，终于与阿泉、自牧、晓明等文友首次见面。
        那是8月27日晚，我在拜访过龚明德先生之后，晓明告诉我，自牧先生住在我们斜对面。我便敲门而入，一见即倾盖如故。那时，自牧正在为《日记报》酝酿一个全新的专栏“半月日影”，将一年按每半个月份分成24等份，每等份请一位作家写那半个月的日记，串成一年，既是作家的日记接力，也是时间和历史画面的不断翻新。他约请我写作2006年专刊的“10月1日至15日”部分，我欣然应允。他送给我两本以杂志形式出版的《日记报》，我特别喜欢他在其中一本上的题签：“窗小能容月，檐低不碍云。”此后，我常常把这句话题在自己的书上送给我的朋友。
        草原之会，不仅见到了自牧，还见到了他的夫人和千金自然，并因他们而结识山东师大实力派兼偶像级教授魏建先生。魏建和湖南出版集团董事长龚曙光先生是研究生的同班同学，曙光先生后来成了我的老板。魏建高大、帅气、幽默，五官有欧化痕迹。他说，经过考证，他认为自己有匈奴血统。魏建有个嗜好，收集扑克牌。我还为他效过劳，但成绩不佳。
       从内蒙回长沙一个多月后，自牧先生的书信集《淡庐书简》踏着金色的秋风而来。我曾读过袁枚的《小仓山房尺牍》和龚未斋的《雪鸿轩尺牍》，皆性情文字。我觉得袁枚写的信比他的诗水平高多了。再往前走，苏轼的尺牍都是珠玑极品，令人百读不厌。自牧的书简古雅与质朴相交融，与他为人的风格如出一辙。他大我11岁，我时常喊“自牧老师”，受到他的严厉批评，便以兄长称之。
       2007年4月，自牧兄寄来《尚宽集》，里面夹着《半月日影》他写的跋中有关我的一段，谈及于晓明送《大学时代》杂志给他，并推介我，以及我们在内蒙读书年会上相见、相交的过程。文末，他赠我一首古体诗：“湘江之畔昕孺阁，大学时代即吟哦。文思泉涌书生气，丁亥鸿运岁不惑。”
        那时，我虽即将迈入不惑之年，但心中之困惑并未减少。云在青天水在瓶，惑则惑矣，透过自牧兄的诗句，我看到人生依然向我露出姣好的面目，让我在美的浸润中享受读与写的乐趣。
        2009年暑假，我决定独自出行，来一趟山东环半岛游，拜会自牧、袁滨、明祥、阿滢、卢新、石灵、广袖等山东文友。自牧兄在济南，理所当然被我骚扰得最多。山东口音与湖南口音相差甚远，大约山东人和湖南人学习普通话都较为吃力。交流时，我们尽量使用各自地方的塑料普通话，估计都能让对方听懂十之六七。即便如此，自牧兄的豪迈与热情是不需要语言，我也能感受到的。
        我在新泰给他打电话，因担心时间太紧买不到回程车票，问他有没有办法。第二天下午，我风尘仆仆走进他办公室，握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把车票塞到我手里。车票可是按时回家的保证啊，出行在外，一个能帮助甚至保证你回家的人是距离你的家人最近的人。虽然我的神态没有任何变化，但内心的温暖一下蔓延开来。我觉得济南和长沙是那么相像的两个城市，也许有一个重要的心理原因，是源于自牧兄让我在济南感到的舒适与踏实。据徐明祥说，自牧接待像我这样的外来文友几乎是络绎不绝。
      自牧特意带我到佛慧山上的一个餐馆，为我接风洗尘，并告诉我曾被钱锺书赞誉为“开门户”的老诗人孔孚，有一首写佛慧山的名诗，全诗只有四字、两句：“佛头／青了。”我们在佛头的下面就餐，酷暑中时有凉风吹来，顿时体会那个“青”字不仅是颜色，更是一种感觉——感而有觉，感而后觉，人与自然万物融通合一时的那种自在便是“青”。一扇门打开，广庭深院立现眼前，我猛然悟到杜甫写泰山的一句“齐鲁青未了”借景写心，气势尚在其次，而是诗人灵府的滞碍被悉数打通，“青了”和“青未了”其实是同一种认知、同一种境界，只是在表达上一个含蓄蕴藉、一个气势恢弘罢了。
       饭后，自牧带我到家里参观他的书房“淡庐”。淡庐在佛慧山谷，新落成的省委办公厅公务员小区，风景这边独好，条件设备亦独好。晴时爽朗之气，风来清凉之趣，雨中云烟之韵，全可以转化为读书写字的好时光。淡庐正是这好时光里面的一座书城，于闹市尘嚣间，静静地散发着光芒。
        随后，自牧托一个朋友把我送到他早已预订的宾馆。宾馆条件很好，价格低廉，更重要的是，那里离各个重要景点都很近，走一走就到了。所以，在济南的游览，对于我来说，胜似闲庭信步。自牧兄最了不起的一点是，他不怕我累着，而是怕我闲着。我在济南短暂的一天半时间，由于他科学而周密的安排，不仅“消灭”了趵突泉、大明湖、千佛山等重要景点，还将城内名泉、老街游历殆遍。直到8月13号下午四点半，我即将离开济南，他送我上的士，还一再叮嘱，到车站后把行李寄存好，一定得去经二路老商埠区看看。
       接下来几年，我们又一起参加了温州、东莞、株洲、天津等地举办的民间读书年会。2014年10月23∽25日，第十二届民间读书年会落户株洲，我所在的长沙就成了参加本次年会的外地朋友的集散地。我邀自牧兄和嫂子住到我单位附近的留芳宾馆来，那里已经住了阿滢、天斌等一拨书友，但他说，他们一行人多，而且他来长沙的主要目的是见唐浩明先生，所以选择住在河西，让我错过一次为兄嫂服务的机会。
       2015年8月，自牧将满59岁。禀承“男做进，女做满”的生日习俗，他决定在自己的“六十初度”之年，来一次别开生面的行动。他创作出《六十初度》一诗：

         平淡无奇六十年，
         编书作文兼办刊。
         自耕自牧自知足，
         青果短柯满小园。

       他将这首诗通过手机短信和邮件的形式，发给全国各地一众好友，号召朋友们和诗相赠。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普天同庆”吧。我收到自牧兄的征诗短信后，也和了一首：

         平中见奇六十年，                  
         编著等身福满园。
         淡墨无痕百味足，
         自耘自耕自极天。

        2016年3月中旬，我收到《人淡如菊——自牧六十初度友声集》，收入海内外师友230余人的和诗、贺诗280多首。自牧兄在扉页题签：“晴耕雨读。吴昕孺先生存之。丙申自牧。”2022年9月初，自牧发来短信，说山东大学作家班文学馆将于17日举行开馆仪式，他作为馆长，邀请好友发贺诗、贺函、贺联等，以襄其盛。我当即集王安石诗句“孔孟如日月”和杜甫诗句“齐鲁青未了”，组成一联，写在A4纸上发给自牧兄。诗句不是自己的，字又写得不好，聊表心意而已。
        2025年3月28日上午10点，自牧兄发来微信：“昕孺仁兄：深圳古农为配合我之‘七十初度’贱辰，正在主编《疏影集——自牧其人其文其字》一书，作为清谊嘉友，您有意写一篇记述我们交往厚谊的文章加入吗？（4月中旬截稿）请您微信明示。历下布衣文士自牧，三月二十二日于泉城淡庐。”
       对于我所从事的学生期刊工作而言，3月是个残酷的月份，出刊最密集，发行最吃紧，一天到晚不是校对密密麻麻的汉字，就是盯着各种不尽如人意的数字。但自牧兄的“军令如山”，容不得半点马虎和怠慢，于是趁这个倒春寒的双休日，听着外面雨雪敲窗的声音，凝思远虑，率尔成文，以示崇高敬意。
      
         2025年3月29日于长沙吴家冲
————
吴昕孺，1967年生，湖南长沙人。1985年开始创作。中国作协会员。出版有长诗《原野》，散文集《书中自有人如玉》，少儿小说《牛本纪》，长篇小说《君不见——李白写给杜甫的十二封信》等三十余部。
        现为湖南教育报刊集团总编辑、湖南省作协教师作家分会常务副主席兼秘书长。湖南省“三百工程”文艺人才。

正团长

点此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