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自牧的话

饼饼

       很多年前，友人朱永灵兄在山东济南办展览，喜欢凑热闹的我从北京赶到历下。画展当夜的晚宴，苏州名士王稼句先生拉着两个山东汉子过来，说要介绍给我认识，其中一位就是自牧先生，是位体格壮实的中年人。我虽然寡交，但也早就听说自牧之名，他是山东读书界的名人。曾听说过一些他跟文坛艺林前辈的交往旧事，比如和天津孙犁、王学仲的过从，甚至在某些为人做事作派上，受他们的影响。山东人热情好客，那次互相敬酒后，自牧拿出《雀巢语屑》让我写一句话，酒酣面热的我晕晕乎乎，写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以表达我对新识的山东朋友的敬意。王稼句先生好酒，江南的黄酒醉人，那天有点微醺，脸色酡红。

唐吟方著《雀巢语屑》（浙江古籍出版社2004年初版，金城出版社2010年修订出版）

      我那时喜欢买闲书读闲书，读得不少，完全没有章法，对读书界的大家小家并不了解，也分不清读书界的南北东西，更不知即使同处一个区域也还有河汉楚界之别。闷头读书，只出于本心的喜好，比如不会按作者搜书读书，也不懂得作家的代际，更没有意识向当代作家请教献疑。漫无目的地读书，只为伴我度过无数个寂寞的清夜，却没有让我实现从一个读书者到写作者的转化，也无法说清楚开卷有益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个朋友常取笑我是傻读书，我自认为是读书圈中的“无政府主义”。我回北京后，自牧从济南寄来几本他的书，大抵是谈书的书，从中看出自牧的读书趣味与追求，如那时被称为“文青”后来卓然自成家数的作家，已受到自牧的关注并写出漂亮的书话。自然像孙犁、张中行、黄裳那样的老作家，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不光读他们的书，还和他们交往，成为读者中特殊的一群人，也为他跨入作家群积累了从心理到行为的重要经验，交往留下的文献后来顺理顺章成为齐鲁读书界的财富，同时也成为他参与不断升级的读书界的见证。历史时机与读书的自觉，造就了自牧读书与写作的风景，这面风景里也包含他对于读书界各类优秀读书客深情的凝视。

    谈到自牧，似乎不能忽视他对于当代日记写作的热情，还有对当代日记出版的投入，构成了他作为齐鲁读书界名流的重要精神支撑。日记有自我书写的一面，也有通过个人体验体察社会生活的一面。可以这样说，今天读书界流行的日记与书信读写，既是文学传统，也是走过“五四”那一代人读写精神的延续。尽管现代社会的记录方式多种多样，作家的手记通讯仍然有它不可替代的价值，自牧介入日记的写作与出版，则借助这种方式，把私人记录转化成公共阅读资源，让读者通过公开的文本了解各个阶层人群对于生活的体察与思考。也许我看到的自牧关于日记读写出版的兴趣动因与他的理解还有偏差，姑妄言之。

自牧著《人生品录——百味斋日记》（山东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

     自牧早年间致力于收藏读书界名流签名本的事，虽然只是他读写生涯中副业的副业，却精彩纷呈，如我一直羡慕他通过书信获得不易得的钱钟书签名书。值得一提的是，自牧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形成了一个趣味相投的圈子，大概也可看成是山东读书界的一个缩影。自牧无疑是这圈子中重要的一个。还有像古农——一个带着理想色彩的读书人、写作人、出版人，办过报纸、创办过日记文学馆，虽历尽沧桑，却不改素心，是我认识的读书人中具有英雄色彩的人物。我无法体验古农读书生活的诸种心境，却对他以读书为圆心的事业充满了敬意。另外还有王展，是今天山东读书界有名的活动家，做过很多有益的读书推广，并且还在继续努力，我与王展只有一面之缘，留下颇深的印象。徐明祥也是其中之一，他的书话写作没有因为视野的放宽而忽略20世纪文学河流里的各类作家与作品，也不因时代的迁变轻薄他们的存在，他与老作家、学人们的往来及书信相问，如今都成了旁证齐鲁读书界与大时代交接的注脚……从我与山东读书界人物不多的接触，感受到他们对于读书的巨大热忱，也让我感受到业已消逝的过去四十多年的读书界风景的余温。自牧先生今年七十岁了，写上絮语一束，以为献寿。二〇二五年四月十五日晨于故乡硖石紫薇山北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