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明题

舒晴曼妙

证明题

这次文学聚会上，又和你见面了，活动顺利结束了，晚餐也在热闹中结束了。我们回到了宾馆，说来恰恰好，活动方把我俩安排进了同一房间，我暗自窃喜，我多年前就崇拜你，如此好的一个机会，我得多请教你一下，我要从你手里蹭点写作的法宝。
微暗的灯光下，我们各自倚着床头，你把看过我的作品的想法，先简单总结了一下，说了我写作的长处和优点，又说了好些注意事项和建议，我拿着笔记本速记着。
洗漱完毕，我们又有了精神，不知不觉就进入了私人话题。“你不要夸我写得好，你也不要说我如何如何优秀，我们呀，都是普通人，我经历的事情，可能比你糟糕得多困窘得多。我，之所以拼命地在写……”，你把双手抵在心窝上，用慢的语速和我说，“我就是在做一道证明题呀！”
“证明题？”我困惑地看着你，又感觉不妥，赶忙收回了目光，你浅浅笑了一下，“是的，我是在做一道证明题，一直在做证明题！只是做对的时候太少太少了。”你侧身躺下，枕着右胳膊面向我，我也侧身躺下，头枕着左胳膊面向你。“最开始的时候，我对写作这个词是陌生的，乡下孩子，知道的也就是写作文了，因为中考高考的作文占的分数比较高，老师平时对写作文的要求也高。我呢，也想让语文考试有个好成绩，平时就暗自苦练起来，还别说，我的作文提高得很快。一上高一，我的作文就常被贴到年级的宣传栏里。此后不长时间，就有同学向老师反映，说我是从哪里哪里抄来的。那个时候没有搜索引擎呀，没法很好地证明是我的个人原创啊。有些事，闹来闹去，好像是掉到地上的豆腐，解释不清楚，掰扯不明白了，最后，那些同学谁都没有拿出确凿的证据，来证明我是抄袭的，他们也灰溜溜地想不了了之，我气不过，去找老师，想息事宁人的老师，用几句安慰的话把我打发了。这件事，侮辱性很强，伤害性巨大，我委屈，我悲愤，我伤心，学习成绩也落了下来。”
“落榜就落榜吧，可我还是爱写点东西，就在农闲时，自己偷偷地练，偷偷地写，我连家里的人都不说。我是想一鸣惊人呀，等我在那里发表大作了，在村里出了名，在县里出了名，我才能让我家里人知道，可我一直没有做到这一点。”
“别看我长相不俊美，我的心是很野的，我的心性是很高的。可光高光野有什么用，形势比人强啊，人是活在命运的模子里的，一个农村女孩子，除了考上学外，几乎没有什么机会。我就随着大溜结了婚，生了俩女儿，孩子都上小学了，我又捡起了笔开始写。听人家说，有网络作家这一回事，我也想上网去写写。就上山刨了两年的药材，攒了一笔钱，买了一台二手的电脑。不会操作呀，幸亏我表弟懂这些，他教给了我怎么开机，怎么关机，及一些表面上的操作，并给我找了几本电脑方面的书，我摸索着学了一年多，才会上网发小文章。当然，我平时不能只学电脑吧，我得种地呀，种菜呀，照顾两个孩子啊。 ”

“还别说，一到网络里，我的写作如鱼得水，在当地渐渐有了小名气。参加省里的网络征文大赛，一次是二等奖，一次是三等奖。俗话怎么说来着，人怕出名猪怕壮，我还没成什么名人呢，就有人给我背后捅刀子了。也就是一夜之间，网络里有很多人在黑我骂我，说我怎么怎么怎么，我都气疯了！我都急疯了！我得罪谁了呀？我没钱没权，黑我骂我干什么呢？网络里那股黑水越来越深，骂我的话越来越难听，越来越厉害。我实在气不过，通过咨询后，就向当地公安机关报了案。案子很快就查出来了，你猜猜背后花钱雇人的人是谁？”“谁呀？”我惊奇地问，你故意要卖个关子。
我们从洗手间回来，你才又说起：“是我的两家亲戚，这两家亲戚其实是一家子，他们过得比我好，先是他们看不起我，后来是看我写的有点红的苗头了，就不服气，就气不过了，就……人心难测呀！人心难测啊！要是一立案，就得按法律程序走，你说要是拘留了他们，或是给他们判了刑，我该怎么向上一辈的亲戚们交代？一些熟人一些亲戚纷纷来说情，我也想，能不撕破脸就不撕破脸，人是往前看的，日子是往前过的呀，考虑再三，我撤诉了。我向有关的亲戚们声明，我与这两家从此不往来了，从物理上从心理上都断绝往来，虽然乡里人很看重这一点。有些蛆有些疮有些脓有些病毒，不远离不行呀，它们会危胁到你的生命安全的！但这股窝囊气，一直窝在我心里，吐不得，咽不得，说不得，道不得。”
“我是长得不好看，我是一个底层人，我是学习不好没考上学，可我一直在努力，我是用努力学来的写来的呀。我的习作成摞成堆，我读的书都成了山，他们怎么就看不见呢？我就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又没成什么知名作家，也没成写作大咖，他们至于这么对待我吗？！”
“这叫嫉妒心作祟啊！是他们说不出来道不出来的酸葡萄心理呀。”“对，你说的很对。对他们的恶毒做法，我实在气不过，你要知道，在背后捅你刀子的，往往是你周边的人，他们知道怎么下刀子，知道怎么捅得稳、准、狠、深。我本来没想要写多长时间的，经过这些跳梁小丑们地一闹腾，我下定了写作的决心！我还就是要写下去了！我还就是要写出点成绩来了！我还就是要证明一下自己了！对，这就是我说的在做证明题，这下你该明白了，什么是证明题了吧。”
我使劲点点头，心里也十分难过，想想自己在写作路途上，遇见的妖魔鬼怪和豺狼虎豹，我和你竟是同病相怜的人，更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对了，写作这个东西是个人的天分，是个人的努力，是个人骨子里就有的，我们乡村人不懂这一点。写作这个东西，真就是讲天分天赋的。此前我也不懂，曾有几位老师和我说过，说我在写作方面有一定天赋，当时我听了还一愣，“天赋”“天分”，这两个词与我有关系吗？仔细想想，我从小就对语言有一种感觉，我从心底里就喜欢那些好词好句好段落。”
“是啊，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我兴奋地接过你的话。你笑着又说：“书上还有句话，说努力是人的一种天赋，我一直就很努力，生活再怎么难，我都给自己创造一份写的心情和条件。这是那些伤害我、侮辱我的人所做不到的。”“对，文学的天赋，努力的天赋，就是来帮你做这道证明题的。”你对我说的这句话非常赞同，“所以，你不要夸我，羡慕我，你这么喜欢写作，说明你同样有这两种天赋，不管如何写下去就是了。我呀，永远不可能比你写得好，你更有可能是匹黑马，写作路上没有常胜的将军，前浪后浪往前赶往前奔，这才是文学的活力文学的魅力啊。”
“另外，我这个人很隐忍，有苦有难了，我极少向家里说向家里人诉苦，包括我的父母和爱人，很多事，都是我一个人在硬撑。这些年来，我就是硬撑着走过来写过来的，隐忍也是性格的一种天分。这些天分，可能是那些亲戚们所没有的，他们只会在背后拈酸吃醋，他们也写就是了，我没有挡住他们的路啊。唉，不提这些了，一提，就上头，就生气！”
我小心地问了你一个敏感话题：“你这样坚持写作，你家大哥支持你吗？”你笑了笑说：“我们女人呀，同样做一件事情，就是比男的难得多麻烦得多，你承不承认都是事实。我，是先把妈妈和妻子的角色做好了，才有资格和底气去写作啊。最初，你家大哥很不支持我，后来见我什么事也没有耽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能做到这一点就很不错了，所以我很自觉。做个贤妻良母，也是我做好证明题的其中一大步骤，让家里有点文学的阳光，有点梦想的阳光，有总比没有强吧。”我为你这句话而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