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张爱玲

舒晴曼妙

秋风把绿叶摇出嫣然一笑


编者

秋，把夏天的长句子
缩写成简洁的短句式
秋，把夏天的七言律诗
改写为好记的五言绝句
秋，把晦涩的意象的课文
编选为别样有趣的读物
编写成朗朗上口的歌谣
灯下的小朋友会兴趣盎然地听故事
又唱又跳的小朋友引来冬天的童心


釉质

茶壶的釉质是一种幽蓝
茶杯也是相得益彰的幽蓝
茶壶把酽茶分享给了茶杯
茶杯把香茶分享给了我

韵味是这篇小说的釉质
是作家手艺中的绝招
每读完一个章节
就能分点韵味碎屑
我先后分到了八次


秋天的风

秋天的风，是好看的
知道把绿叶摇出嫣然一笑
或是兑换成贵族的黄色
秋天的风，是风趣的
把山上野果说得绯红了脸颊
把山下的花朵说得捂嘴偷笑
秋天的风，是幽默的
把葡萄们聊出了酒味
把红薯粉聊成了粉皮
秋天的风，是位美术爱好者
一池残荷图，是年度参赛作品
疏朗的红柿子图，被世人争购
秋天的风，爱抱着一堆落叶
歇息在山坳的小店
干酸枣是免费的小零吃


美好

地瓜快刨完了
花生垛也晒干了
秋凉在一点点加深
她站在平整的场院里
有好几只鸟儿飞过
她抬头看看，不禁哼唱
“天上飞来一只鸟，
拍拍翅膀，叫一叫，
飞向蓝天，不见了。”
两只胳膊还作飞翔状
她感觉自己的二十一岁
忽然美好起来
这是落榜后的她
不可多得的美好感觉
晒干的花生秧上
花生被晒得白生生的
她剥开皮吃了一颗
那酥香，让唇齿狂欢
当农民靠劳动吃饭，不丢人
她听着收音机，摘干秧上的花生
剥花生米，将是农人一冬的活计
她思忖着：还是别忘了学习
多看点小说，模仿着写写
万一有个机会，就能走出去看看了


饲料

麻雀飞出去，给小麻雀觅食去了
夜莺飞出去，给小夜莺觅食去了
鹪鹩飞出去，给小鹪鹩觅食去了
啄木鸟飞出去，给小啄木鸟觅食去了
花喜鹊飞出去，给小花喜鹊觅食去了
“大鸟为自己的小鸟，去找活的饲料了。”
他边忙手下的农活，边想
饲料？他一怔，竟然笑了
他早起，来到地里忙庄稼活
不也是为自家的小鸟找活的饲料？
饲料一词，在这里一点也不是贬义
鸟群和他们一家都是大地上的生灵
醒时为一张嘴，眠时为一个梦
他坐在地堰上，坦然地抽了根烟
今年的秋收接近尾声了
他手机里单曲循环着一首歌
是年少时喜欢的《粉红色的回忆》
这是他们那一代人的精神饲料


暮暮与朝朝

秋凉了，她坐在阶上
薄薄的月色，落满了阶
也落满了她的身和心
她想起，某年
也是坐在月下的阶上
“你若叫朝朝，我就叫暮暮，
我们是朝朝暮暮，暮暮朝朝。”
见他笑，她羞得把脸埋在膝上
如今，她还是形单影只
不禁拢了拢夜色，两把清凉
“你若叫张牵，我就是王招，
千里万里地招你牵你。”
她喃喃地，把脸埋在了膝里



我的邻居张爱玲

秋晨

昨夜的一阵小雨
明矾一样让今天的清晨
比以往的晨景清澈了许多
这个秋晨自带芬芳
这个秋晨低回婉转
这个秋晨有舒朗的美意
这个秋晨得用诗心解读

我轻咳一下，想背诵《匆匆》
结果一句也想不起来
索性找出书来读
读完，面条荷包蛋为我鼓掌
我很有礼貌地低头致谢


一泊湖水

风里，湖水拧开小说的白酒
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讲起了云谲波诡的故事
雨天，湖水在亭下边品茗
边填一首《浣溪沙》的词
中午，湖水一面择菜
一面和黄了叶的银杏树说话
黄昏时，湖水的膝上放了本书
并不读，而是托着腮看着远处
远处有麻雀群飞起又落下
有月光的夜晚，湖水忙着听
月亮和星子的文艺讲座
这是创作文艺精品的精神指导


我的邻居张爱玲

张爱玲的散文
时不时穿过杂志的小径
来与我絮叨半个时辰
张爱玲的小说
通常是伴着夜色
用音频偎在枕畔讲给我听
对张爱玲作品的评论文章
有时在期刊，有时在某APP
我不故意制造相遇
何时碰见了，就何时听听读读
聚精会神也好，心不在焉也罢
我的邻居张爱玲都不介意
街头巷尾又有关于张的八卦和猜忌
见我要拉开据理力争的架式
张爱玲让《小团圆》拽走了我
“夏虫不可语冰”，《流言》劝我说
“作品就是最好证词”《传奇》也劝我


心生的欢喜

一丛野蔷薇托着老叶子
仍不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被心生欢喜的老者喜欢着
彼此一块热爱生活
夕阳在山坡展开了扇形的华丽
心生欢喜的人们会自然地
举起剪刀手来个No∙1的留影

见到一个很有诗意的题目
心生欢喜的我会不自觉地
走到题目下的内容里看看
桃红色的信笺被我翻到
生起的欢喜让我想把
最最合适的句子写出来
孤独时常在笔墨下等着我
我一旦打开书写的伞面
会有欢喜的蒲公英生长着


流泪的书页

翻过来的这一页，湿湿的
我诧异中，继续读故事
原打算与他私奔的她
却被他无情地出卖了
她愤怒地把手表的信物
狠狠地摔在了沙地上
她边跑边哭，边哭边跑
只恨自己错付了感情

故事翻到最后一章了，湿湿的
我不再诧异，继续读完
二十多年后的她，嫁人生子
一双儿女活泼机灵，且淘气
她一个人在家看肥皂剧时
被剧中类似的感情背叛
一下子戳中了泪点


隐藏在作品背后的人

生活中的她寡言少语
她不像别的市井女人
爱撇嘴嘲笑完东家又嘲笑西家
喜欢独处的她灵魂却喋喋不休
无法控制的短篇小说和中篇小说
时不时被人们翻阅到或在网上看到
她只署笔名，从不署本名
她和与她单线联系的编辑说
自己是在生活深处挖掘丰富和光明
不必识太多人，也不必被太多人所识
小说里有她的样貌、品德和追求
这个将自己藏在作品背后的人
作品质量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
作品数量是她安顿认知的地域




阶前落花叶（外二首）

花落阶前，是时间的唯美
风过来，绕着走
雨过来，捧进掌心
月色拾起来揩净，压进书本里
太阳捡起来，分给路过的寂寞

叶落阶前，是季节的唯美
有位姑娘，在阶上坐了半下午
用满腹的惆怅吐露了一个
有开头没有结尾的情感故事
新落下的梧桐叶，同情地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得到安慰的女孩
在《声声慢∙寻寻觅觅》的词韵里
重新融入进车水马龙的红尘


买菜记

小油菜小白菜扎着皮筋
可亲可爱地看着我笑
面对如此清澈的笑容
我各称了一把
身着曳地长裙的芹菜
有着青山绿水的风韵
更有着诗经里的那种古韵
且把这风韵古韵握到手里
胖嘟嘟的冬瓜有着憨厚性情
是这世间难得的好品德
我向摊主争取了一大块
性格外向的嫩南瓜在自我推荐
我甘愿上口才好的当
刚经过肉摊，五花肉就说
自己会和这些菜美美与共
我认可了这种弦外之音
见过来帮我提菜的自行车
有意无意地在瞄冬枣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的我
称了二三斤滚圆的甜味道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乡村女孩

她把几穗饱满的高粱扎紧
又系紧了几穗饱满的谷子
倒挂在门前的墙上
当做明年的粮食种子
又有人前来为她说媒
她是极不情愿的，极不情愿的
她想去远方，找自己想要的梦想
她的梦想在远处，不在家乡
已熟悉了庄稼，也熟悉了土地的她
想过一种不同于眼下乡村生活的生活
她不想一辈子，被土地的磨盘紧紧拴住
再用婚姻的绳子，套着她一圈圈地转老
她要去闯荡，用成绩或成就证明一下自己
她要去经历，去写另一版的《平凡的世界》
表面瘦小柔弱的她，有自己的极度渴望
始终揣着一个等着要实现的崇高梦想
只是苦于家庭负担，她一再地妥协
她的梦想就像这饱满的高粱和谷子
虽挂在墙上，却有心间的执念
港台流行歌里的MV拍得真好，她向往
杂志上写的打工生活真苦，可她向往
没见过世间的光怪陆离，怎知红尘的深浅
没见过魑魅魍魉的真相，怎知人心的叵测
终于有一天，她下定了决心
义无反顾地斩断了所有的羁绊
抱着严苛的做人准则
想用摸爬滚打挣领悟的银子
想用持之以恒去兑现梦想的誓言